去日苦多

“看不清这个世界,却看见你的一切。”
@迷野

去日苦多(二) 文/迷野

第二章  雪域

 

天气晴好,天空湛蓝清透。解雨臣一边调整护目镜,一边从地下的雪洞里钻出来。

 

雪地里远远走来一个人。

 

“嘿。”黑眼镜走近了,招呼道。他裹着一身黑色的防寒服,再加上那副墨镜,整个人就好像一根烧多了的烟囱。

 

“没被盯上吧,”解雨臣问道,“就你一个?”

 

“就我一个。”

 

“我以为你会把小孩儿也带来,”解雨臣钻回雪洞,“进来说话。”

 

雪洞做得非常隐蔽,入口仅能爬行通过,内部空间却并不拥挤:拱形屋顶,树枝和兽皮在雪筑的高台上搭成简易的床,黎簇裹着条毯子睡得正香,墙上还挂着几条兽肉。

 

“做得不错啊,”黑眼镜打量着四周,笑了笑,“跟小三爷学的建筑?”

 

解雨臣没说话,把护目镜摘了下来,他的眼睛很疲惫,里面的光却很清亮。那张脸已经远不如他唱戏那时候细腻,多了血痕胡渣,也粗糙了不少。

 

“说正事吧,苏万呢?”他皱眉道,“这几个孩子,任何一个落单了都会很麻烦。”

 

“不会麻烦,他跟胖子去大雪山里挖人参了。”黑眼镜笑道。

 

解雨臣一愣,正要说什么,上面突然传来了人声。几乎是同时,雪洞塌了,厚重的雪块铺天盖地砸下来,首先被活埋的就是躺着的黎簇。

 

解雨臣跑过去,双手一架一拐,把黎簇从雪堆里甩到自己背上。黑眼镜已经条件反射跳了起来,他不断闪身躲开雪块,踩在越积越高的雪丘上,最后直接跳出洞去,转眼就上地面没影了,只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的打斗声。

 

解雨臣有黎簇这个拖油瓶,行动没那么灵活,不一会儿雪就埋到了膝盖。他考虑了半秒,放开黎簇,双手在面前的雪上一撑,像跳马一样把自己的身体从雪中拔了出去。刚醒的黎簇本来还有点迷糊,一看见快要没到胸口的雪,马上回过神往上钻,却被解雨臣拦住了。

 

“别动,”解雨臣制住他,“你闭气怎么样?”

 

“还行,在汪家练过。”黎簇答道。

 

“那就憋着,我叫你之前都别出来。”

 

黎簇只来得及急促地呼吸一下,眼前一暗,寒气扑面而来,已经彻底被雪埋了。

 

妈的,憋气也要先给口气好吧。

 

 

 

不知道是扔他的人都会算命,还是他自己运气好命不该绝,苏万每次被从火车上飞出去,都能准确无误地摔进河里。

 

“这么长时间你都跟着瞎子学放屁了?看你那怂样。”胖子看着狼狈的苏万骂道。

 

苏万咕嘟咕嘟灌下几大口河水,此时好不容易扑腾上岸,被胖子鄙视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,却又有点不服气:老江湖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难道靠那点小特训,就能瞬间变超人?

 

他想开口争辩,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废话少说,趁着还没被发现,赶紧上路。”

 

荒山野岭大河流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。苏万跟着胖子走了好一会儿,眼看山那边还是山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胖叔,你确定我们没走错?”

 

“当然不确定,”胖子理直气壮道,“上次来是五年前的事,早忘了。”

 

苏万听得差点吐血:再走下去估计得上黄泉路了,最近碰上的人真没一个靠谱的。

 

他放下背包,半晌掏出来一只像MP4的东西:“专业级GPS,自带卫星云图显示,照亮前程,指点人生。”

 

“有好东西他娘的不会早拿出来?”胖子骂骂咧咧,“快看。”

 

苏万很后悔当初学的是理科,没有好好学习地理,现在看着图直犯晕。等到他好不容易星星点灯照亮前程,为两人制定出一条快捷路线,却发现有路线是一回事,脚力又是另一回事,他们仍旧逃脱不了露宿荒野的命运,还不得不挖坑烧火。

 

“你们盗墓的时候,也是这么挖土的?”苏万握着一根粗壮的树枝,用力往下一捅,“农民伯伯一定很感激你们为他们开荒翻地。”

 

“滚犊子,照你这挖法,下斗光开洞就要十年八年。还不是照顾你小子,坐了卧铺,结果什么都不能带,”胖子显然训练有素,一块大号扁石头耍得虎虎生风,堪比自动挖土机,“不记得老子的尊号爆破小王子了?一把雷管下去,棺材盖都能炸飞起来,哪像当年天真同志,就知道大力宣传讲文明懂礼貌——”

 

“天真是谁?”听胖子讲以前的事,苏万来劲了。

 

“你小子打什么茬,天真不就是吴邪,天真无邪没听过啊,”胖子不满地答道,“现在的中学生,都这么没文化。”

 

“您说,您说。”苏万连忙赔笑,心想吴邪居然还有这么纯洁的尊号,天地良心啊。

 

“当年天真小同志号称捅娄子第一能手,开棺必诈尸的无敌体质,粽见粽爱,棺见棺开,”胖子说得摇头晃脑,手下同时也动作成风,迅速挖好坑开始搭柴火,“要不是胖爷我神膘护体,小哥又耍得一手好刀——”

 

他忽然沉默了。

 

“小哥是谁?”苏万听他停下,赶紧问道。

 

“一兄弟,”胖子手下动作顿了顿,答道,“就一兄弟,特别铁的那种,连内裤都是我买的。”

 

看样子这兄弟有点穷苦。苏万心想。他等了一会儿,没听见胖子继续说,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。

 

“看个屁,别偷懒,去捡柴火。”

 

不说了?苏万心里痒痒的,琢磨着问题出在那个“小哥”身上。他屁颠屁颠捡来几根枯枝,问道:“那个小哥现在在哪?”

 

“成仙了。”

 

世外高人,天外飞仙?苏万一惊:“我要是三顾茅庐程门立雪,能拜师成功不?”

 

“什么茅庐,老子只知道茅厕,”胖子粗声回道,“别偷懒,你看你捡的是什么玩意儿。拜师?怎么着,瞎子还不够教你啊,吃着碗里瞧着锅里,回头叫瞎子把你开了。”

 

胖子说完就没再理他,自顾自地开始搭帐篷。他效率虽然高,但手劲过足,把支架捏得吱嘎响。苏万心惊胆战地看他搭好,老老实实地钻进去,又被拎住了。

 

“我守前半夜,你守后半夜,谁都不许偷懒。”

 

“我还是青少年,”苏万很严肃地抗议,“祖国的花朵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茁壮成长。”

 

“行,那我走了,又不是没赶过夜路,你这朵花自个儿生根发芽吧。”

 

苏万一听就怂了,闭嘴接受了条款。

 

后半夜,苏万迷迷糊糊被推醒,梦游般地走出帐篷,在火堆旁百无聊赖地调戏柴火。四周寂无人声,虫子的鸣叫和风的气息交织在一起,清静美好,没什么阴森气息,异常和谐。

 

苏万拨了拨柴火,不断弄出噼里啪啦的声音。他心想守夜也没想象中那么痛苦,就算不守夜,听着胖子的呼噜声,他大概也睡不着。

 

事实证明他太轻率了,胖子的呼噜一低下去,他就开始犯困,最后眼皮不受控制地彻底黏在了一起。

 

他不知道,他这一睡,会让他们白遭多少罪。

 

 

 

憋不住了。

 

黎簇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狂跳,脑浆都一股劲地想往外冲。然而憋不住也得憋,无论如何也要忍,他战斗力不足,不能出去坏事儿。

 

终于,他听到了解雨臣的呼叫。

 

“不错啊你,”解雨臣扒开黎簇身边的雪,黑眼镜一使劲,跟拔萝卜一样把黎簇拔了出来,还对他一笑,“汪家在你身上下了血本了。”

 

黎簇被这么一扯,差点散架,瘫倒在地上破口大骂:“我操,你他妈想弄死我。”

 

黑眼镜摸摸鼻子:“我还以为你脾气好了很多。”

 

“他的旧伤还没好,”解雨臣替黎簇解释道,“你再扯几次,他就瘫痪了。”

 

雪地上横着三四具尸体,山丹丹花开红艳艳,类似的场面黎簇在这一百多天里已经看到无数次,早就习以为常了。离开汪家之后,他跟解雨臣两个人就一直待在这里,时不时解决一些来历不明的骚扰,由于没有接受专业治疗,他恢复得不快,现在虽然可以自由行动,但身体远远没有以前结实。

 

那日的神奇逃脱,再次让黎簇见识到了吴邪这伙人的强悍。拿眼前这个叫解雨臣的人来说,黎簇怀疑他其实是孙悟空再世,三头六臂还会超级变变变,前一秒水里冒出个跟鸭嘴兽差不多的东西,下一刻,一个人头探出来,长臂一卷把他捞进湖里,然后迅速进入水下暗道——汪家人花了几辈人的时间研究建筑,里里外外搞的机关数以万计,恐怕他们自己都忘了,湖底下有这么一条密道。

 

然而,出来之后的两百多天,就只是吃睡打、吃睡打,循环反复,黎簇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。没人告诉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座山上,为什么会有这些来历不明的袭击,他也找不到任何吴邪留下来的线索。

 

“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,”黑眼镜俯下身看着地上的黎簇,玩笑道,“吴邪居然敢把赌注压在你们身上。要是他真把自己搞死了,我以后得好好考虑他在我这里的信用问题。”

 

黎簇沉默了一下:“他真的死了?”

 

“也许吧,”黑眼镜站起来,“不知道苏万挖到人参没有。”

 

“苏万?不是说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上学吗?”

 

“年轻人嘛,热爱旅游热爱人生。昨天高考一结束,苏万就被王胖子教唆去大雪山挖人参了。”黑眼镜吐出一口气,开始搜地上那些尸体的背包,挑出有用的东西。

 

“你说谎,”黎簇一眼不眨地盯着他,“他们到底干嘛去了?”

 

解雨臣挑挑眉,大概是明白了什么,笑了笑去给黑眼镜帮忙:“他们做他们的,我们做我们的,各安其分。”

 

黎簇还想质问,黑眼镜回头笑道:“你要学会尊重朋友的选择。我也教了他不少好东西。与其担心他,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。”

 

然后双方都沉默了片刻。

 

黎簇缓慢地从雪地里坐起来,看看解雨臣,又看看黑眼镜: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,吴老板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线索。”

 

“我们不会搞错,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,”解雨臣答道,“你可以想象一下,有那么一个点,独立在局中的所有线条之外,却是整个局的中心之眼。”

 

“那个点是什么?”黎簇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。他不记得自己有读取到类似的消息。

 

“张起灵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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